玻璃窗外华灯渐灭，广安虽然有不夜城的称号。但是，再绚烂的灯光，也有熄灭的时候。数排办公桌，只有一张桌的电脑亮着，桌前坐着一个三十岁出头的男人，他的脸上挂着两个熊猫眼。
不知道的老大爷、老大妈看到，说不定还会一片好心地劝他，年轻人要注意身体，克制自己的欲望，那种事不能多做，不然到了老的时候，就知道追悔莫及了。
肖三看了一眼右下角的时间，2：15。
屏幕的画图软件界面，有他刚刚画好的漫画。肖三扔到数控板，两眼无神地趴在桌面。
“最近的瓜怎么那么多？”
下午两点半，他上班的时候，准备重新开个小号，再发个钓鱼帖，跟那些无知的萌新好好玩耍，或者看看哪里可以与人对线，展现一下自己的键盘神功时。
吃板吃错药似的，连续扔了五个稿件。勒令他明天早上之前，把六格漫画做出来，放到明天要发的公众号文章里面。他不得不在所有人下班之后，还要继续奋战。
“还有3小时45分，天就要亮了……”
下午上班开始，肖三就坐在电脑前没有动过，下午茶和晚餐都没有空去吃。
肖三低头扯开了自己的裤腰带，庆幸道：“还好没有拉出来。”
他记得自己画图之前，有股不可描述的神秘之力，正在呼唤他前去一个叫做卫生间的地方，解决人类的神圣大事，俗称蹲大号。事实证明，人类的耐受能力，跟女性同胞的沟壑一样，挤挤还是有的。
才刚放松下，肖三就感到了那股犹如尼亚加多大瀑布的汹涌潮流。他夹紧两条腿，销魂地喊了一声，强忍住那种喷涌而出的酸爽，扶着椅子站了起来。
“喔……”
“脚脚脚……”
肖三又悲剧了，因为坐得太久，两条腿抽筋。那股小腿的痛意，与股腹的翻江倒海，差点让他当场化身喷身战士。他不敢拿自己的脸面开玩笑，赌那到底是不是屁。
这个时段，清洁公司的人，都已经下班了。第二天再去请人清理肯定来不及，到时候全公司的人都能看到他的杰作。
肖三绿着脸，扭着两条脚，冲去了卫生间。
“好险，好险……”
坐在马桶上，擦去脸上的汗。
肖三的闸门一放，顿时像点燃了一串鞭炮。
马桶一按，制造出虹吸效应的声响。肖三提起裤子，只觉得神清气爽。
虽然脑子还是昏昏沉沉，但是一滴都没有的肚子，才是他的大敌。
想到外面漆黑黑的夜，肖三觉得自己大概只能饿着睁眼到天亮了。他们公司出了名的办公区，旁边只有三两家便利店。去跟餐馆老板订餐，人家老板看到两家公司合订才勉强同意。
在这个点数，周转的便利店都关门了。至于二十四小时便利店，肖三从来没有见过。他倒是知道公司里的几个女同事，办公桌的抽屉或者置物架可能有点小零食，但他拉不下这个颜面，他平时更没有存粮的习惯。
揉了下难受的肚子，肖三把弄好的漫画稿件，打包邮箱发给公众号轮班编辑。
“好歹还有加班费……”
肖三安慰自己道，他们老板虽然抠门，但是如乎意料地遵纪守法。
“我记得两公里外，似乎有一家K记？”
肖三这个休闲娱乐方式，都是化身键盘侠跟人虚空对线的家伙。不要指望他能记得，公司半径两百米外的建筑物。他也是听公司的那群女同事，叽叽喳喳地聊天，他才知道那里大概有家K记，他自己还是第一次去。
收拾好东西下楼，肖三拿了钱包和手机出发。现在回家已经没有意义，他觉得还不如多争取睡眠时间，有预料明天早晨，醒来的编辑看到他的漫画稿，又是一阵欢飞蛋打。
沿海城市的晚风特别凉，可能是因为空气里的水汽。肖三走了没几步路，看着四周漆黑一片，就剩下他自己一个活人喘气，心里有些发毛。最要命的是，他发现自己好像迷了路。
这也是肖三一般不出门的原因，他是个名副其实的路痴。科技的发展给人们带来了便利，给了肖三这种路痴人事很大的便利。
“还好我有手机……”
肖三打开手机，调出GPS定位，地图显示他走反了方向，跟他想去的K记十万八千里远。
“我去！我没事走什么夜路？”肖三突然想起还有外卖这回事，K记和M记在广安都有二十四小时营业的。而且，配送员也不管你那么多，会直接给你送过来，虽然有点小贵，但是他刚加完班，手里赚了点小钱，偶尔大方一回也没问题。
再次看了一眼四周，肖三没有看到一辆共享单车。
“只能走回去了……”
虽然对这个结果早有预料，但肖三不免还是在心里哀嚎。
“帅哥，刚加完班啊？看一定饿了，来尝尝我们的秘制汤面吧。”
肖三退了一步，心想这个留着斜刘海的人，虽然说话的声音好听，还叫自己帅哥。但是，他可是经历过无数声“靓仔”的磨砺，还没有在广安迷失的人。
“事先声明，我可没有钱，你看我连车都不起，只能走路回去！”
月黑风高，干坏事的好时候，在这种荒凉的地方，大家都是男人，肯定是准备劫财。
因为长时间没吃东西的肖三，手脚有些发软。不确定自己能在对方行凶的时候，跑到对方找不到的地方。
“我先走了，不送！”
“等等！”邵萍心道不能让煮熟的鸭子飞了，这是他今天碰到的第一个客人，他这个张还非开不可了！
“我觉得我们一定有误会。”
邵萍披了条少女系围裙，手里拿锅铲，拦在肖三跟前。
肖三不知道，邵萍就是那个跟他线上对线，气得他摔坏了大几千键盘的罪魁祸首。他没忍住负债再入了把同款，他用过那么多把键盘，就那把键盘喷人的速度无与伦比，手感还无比舒适。就像武侠片里的大侠，手里要配把神兵利器，那把大几千的键盘，就是他称手的兵器，可以让他如虎添翼。
此刻，看着一个刘海遮住脸，穿着奇装异服（粉色围裙），手里手着武器（锅铲）的男人。若不是害怕被杀人灭口，肖三当场拿起手机报警了。
“大哥，你放过我吧，我有老下有小……”
肖三捂紧了自己的钱包。
邵萍一口拒绝：“我放过你，谁放过我？”
想到系统这个狗东西，他就气不打一处来。他这次真是信了它的邪，把支起来的小推车，拉到了这种地方，还忽悠他这里的人流量最多。这狗东西在他拍死第十只苍蝇之后，就装死不出声了。
邵萍的内心面目狰狞，但是还是跟今天遇到的唯一一个客人微笑。
“十二块钱，买不了吃亏，买不了上当，试试也吃不了亏，你要是不满意，我当场给你退钱。”
邵萍管不了那么多，他投入最后家底，去二手市场淘了做买卖的厨具，还起了一大早去菜市场买材料，甚至恬不知耻地蹭走了丁叔叔和丁阿姨店里的调料。现在，他的全副身家，都在这辆推车里了。
开张，赚钱，回本，请班长吃饭。
肖三听到邵萍的话，捂着口袋的手，慢慢放了下来。
“你们干这行，竞争压力这么大了吗？”
抢劫的人都那么有职业道德了吗？一个人只抢十二块钱，他出去吃个炒饭都得花个十五块钱啊。
“小本经营，理解理解。”
邵萍有点害怕肖三猝死在他的面摊，但是他现在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了。再没有钱银进账，他就只能上大街讨饭了。
“行吧，我给你钱。”
肖三觉得世道不容易，十二块钱就当施舍给这人，让他早上买吃个豆浆油条加蛋，再来瓶矿泉水得了。
邵萍喜笑眉开地收起十二块钱，眼见肖三就要走，上去把人拉住。
给了钱，还不让人走。我去！这人能不能讲点信用？！
肖三颤抖着，从口袋里摸出了张二十元。
“我就只有这些了，你放过我吧……”
邵萍感到一股怪异，现下就跟他做了什么坏事似的。
“你付了面钱，又不吃面，你这人怎么这么奇怪？”
“啥？吃面？”肖三把二十块钱，重新塞回口袋。
“我还以为……”
“你以为什么？”
肖三看了一眼，漆黑的环境，赶紧闭上了自己的嘴巴。
“没事，什么事都没有！”
奇奇怪怪，邵萍拿出口袋里还没捂热的十二块钱。
“你不吃面，我不能收你的钱，你拿回去吧。”
肖三饿得两眼晕花，听到有面吃，还去个什么K记。
“不不不，我吃，先给我上两碗。”
肖三想到只剩下一张二十的现钞，便问道：“有迅信吗？”
邵萍做好了准备，当着肖三的面，从围裙里拿出一串……
打印在纸上，做了塑封的付款码。
然后，他对着肖三笑道：“小本买卖，先付钱后吃饭。”
肖三一心想着吃面，扫了迅信的码，把钱转了过去。
听到迅信到账的美妙声音，邵萍心里笑开了花。虽然只是二十四块钱，但也是他的买卖走上正轨的第一步。
“你的面摊呢？我来的时候怎么没有看见？”
肖三左右打量，没有看到能够称之为小摊的地方。
“你等下……”邵萍从一个角落里，拉出了个小推车。
五光十色LED灯管，粘在一块木板上，写着骨汤鲜面几个字。
肖三夸奖道：“哥们，藏得够深啊，我看了那么久，都没有发现。”
“嗨！你是不知道现在的城管抓管多严。”邵萍拉紧了脸上的口罩，搬出张马扎。
“呶，你凑和着坐这，第一天做生意，还是有点匆忙。”
邵萍看到肖三没有戴口罩，但又不能明说撵客，所以先把他安置在那里。不要让他污染了自己的面，那可是大几十块钱呢。
肖三坐在矮小的马扎上，看着邵萍穿着那条粉色少女系围裙，在小推车前忙活，感到一种新奇。
他好奇的打听道：“老板你怎么想到在这儿摆摊，我们上班那里，都已经够远了，这里白天也没见几个人啊。”
“竞争大，竞争大……”邵萍没脸说出自己脑抽，让狗系统背刺了的事。而且这事听起来太离奇，几乎没有几个人会信。
“那竞争可真够大的。”
邵萍掀开锅的时候，肖三闻到了骨汤的鲜香。他不禁想，要是他们公司楼下，有这么一家面摊，他每天下楼都能吃上该有多好？
“老板，要不你到我们公司楼下摆摊吧？我们那儿虽然地方偏儿，但是还算有点人气。”
邵萍正在烦这件事呢，打瞌睡了就有人送枕头，这下他来了精神。
“行，一会儿我跟你过去看看。”
“你们那么不会有城管吧？”
肖三想到公司方圆几公里的荒凉，笑道：“怎么可能？你乐意从早摆到晚都行。”
邵萍的心定了，看着肖三也有点顺眼。
撕开方便面面板的包装，然后把面扔到热水里烫煮。他买的那种方便面，是一箱箱的方便面饼，里面没有调料包，但每个面板都有塑料包装，吃上去的口感也跟方便差不多，最主要的就是干净卫生又方便。
总不能自己都不敢吃的东西，还端上去给别人吃吧？
“加个卤蛋吗？”
肖三不停地咽口水：“加，加，我要加两个。”
他想了想，还是觉得有点少。
“每碗给我加两个。”
“行勒。”邵萍舀乳白色的骨汤到一次性碗里，然后放上油盐等调味料，把烫好的面放到碗里，再加上一舀金黄色的炸蒜，一小把葱花，再添上两个卤蛋就完成了。
“你的面来了啊……”
邵萍一次性端过两碗面，临了肖三说：“卤蛋一个两块钱，你点了四个蛋，我收你六块块，还有一个就当我送的。”
肖三点头：“我一会转给你！”
他捧起碗就喝，骨汤的鲜香，还有炸蒜的芬芳，直冲鼻腔。他差点吞掉自己的舌头，再拆开一次筷子，往嘴里送了一筷子面，面条虽然只是普通的方便面饼，但是吸收了骨汤的滋味，吃面犹如在喝汤。再咬一口卤蛋，浓郁的香料味渗入了蛋黄，嚼起来不干不柴。
“这也太好吃了……”
肖三更加坚定，把老板忽悠到他们公司楼下的决心。
曾经沧海难为水。想到这么好吃的面，以后不能吃到了，他就感到一阵痛心。
看到肖三吃完面，邵萍指了小推车放着的大黑色垃圾袋。
“帅哥，吃完的碗筷不要乱扔啊，放到这个袋子里。”
肖三竖起大拇指：“老哥还是个讲究人。”
“那是，保护环境，人人有责嘛。”邵萍挑眉道。
等肖三吃完面之后，邵萍跟着他来到了公司楼下。
“老板你要不跟我上去坐坐，还有两个小时，应该就来人了。”
“不了，不了。”邵萍微笑拒绝，他不看着这些家当，睡不着觉。
“哦，那我上去了，待会再下来吃面。”
肖三理解的点头，打着呵欠进了电梯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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